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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去工作室給蘭蘭做輔導的時候,沒看到家長等待,也沒看到孩子。接待老師說她不愿意跟人說話,很不友好,自己走進咨詢室了。
“誰帶她來的?”
“是她爸爸,填完咨詢表就走了,說是工作很忙?!?/p>
我走進咨詢室,看到她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咨詢室里,眼睛盯著墻壁發呆。聽到我的招呼聲,她轉過頭來。9歲的蘭蘭是個漂亮的女孩子,皮膚很白,頭發很黑,圓圓的臉,圓圓的眼睛,五官很標致。她穿著校服,剪著整齊的短發,前面的劉海一直垂到眉毛下方,一雙眼睛黑幽幽的深不見底,很冷,充滿警覺。
“是爸爸帶你來的嗎?”她點頭,眼睛一直盯著我。
“今天是星期天,爸爸還要加班嗎?”
“不知道?!甭曇艉芾?。突然又在后面加一句,“給他老婆加班?!?/p>
“他老婆?那么,跟你是什么關系?”
“后媽。”說著她的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,大眼睛瞪著我,好像有點怪我多嘴。
“哦,知道了。”我點頭,對她微笑一下。我把水杯往蘭蘭跟前推了推,低頭看她爸爸填寫的咨詢表。蘭蘭并沒有拒絕,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,然后在茶幾上轉動水杯玩。
過了一會兒,她語氣很生硬地問:“你找我來做什么?”
“哦,你好像搞反了,我正要問你這個問題呢,爸爸帶你來找我,你知道做什么嗎?”
她沒想到我這樣說,張了張嘴沒說出話,生氣地瞪著我。等了一會兒,她看我依然在等待她的回答,便有點別扭地把視線移開一些,慢悠悠地說:“他說你可以幫助我搞好學習……我能學好,我就不想學習。
我知道他的目的,就是找人來教訓我唄?!彼懿恍嫉仄财沧?。
“如果你想,就一定能學習好了,是這樣嗎?”
她猶豫了一下,好像不太有信心,沒有回答我。
“爸爸為什么要找人來教訓你?”
“還不是那個女人告的狀,壞女人!”她狠狠地看我一眼,好像我就是那個“壞女人”。
我看看蘭蘭爸爸填寫的咨詢表,在咨詢原因欄里寫的是一行很大的字:叛逆,學習差,人際關系差,與繼母對抗。
蘭蘭很在意我正在看的表,她探了一下頭,又怕我發現,馬上縮回去了。
“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嗎?”
“知道,心理老師?!彼豢次?,又小聲嘀咕道,“有什么了不起,我們學校也有?!?/p>
“是,現在很多學校里都有心理老師,會給你們講課,跟你們談心,是嗎?”
她不說話,鼓起嘴巴,眼睛瞪著,雙手不耐煩地在沙發邊上敲擊。
接下來我再說話時,她像是沒有聽見似的,一句話也不說。后來,我就陪她沉默著,并在咨詢表格背面做一些簡單的記錄。
大約過了五六分鐘,她突然伸過手來說:“你把那個告狀的東西給我看看?!?/p>
“這是一張咨詢表格,上面有你的姓名、年齡等,還會說明一些來這里的原因,并不是告狀的東西。當然,這些原因都是你爸爸自己的看法,我只是需要參考一下,了解大概的情況,最真實的原因都需要你自己來介紹。如果你想看,也可以的,爸爸寫的字比較草,能看懂嗎?”
她瞄了表格一眼,泄氣地說:“算了,好難看!”然后很生氣地看著我說:“我不會介紹的,你找他說吧,他就聽那個壞女人的,還打我?!彼坪鯙榱俗C實自己是說到做到的,把嘴緊緊地抿起來,頭轉到一邊不看我,還使勁兒跺一下腳。
“好吧,我不會強迫你,那么我們到桌邊看看書,做點手工什么的,因為爸爸要1小時后才來接你回家,可以嗎?”她猶豫了一會兒,還是起身跟我坐到課桌邊了。
很明顯,蘭蘭是個非常沒有安全感的孩子。她對所有的人都不信任,警惕心理和對抗情緒都很重?!澳軐W好”但“不想學”,給我們傳遞了一個很強的信息:你們別想操控我,我能做好,但就是不做,因為你們不好,你們對我不公平。我要抗議,我能用自己的能力保護自己……
第一次的輔導在沉默中結束了,爸爸晚了半小時來接蘭蘭,一個勁兒地道歉。這個看起來有點蒼老的中年男人戴一副眼鏡,顯得文質彬彬的,跟蘭蘭的描述有點對不上號。他約好了第二次來輔導的時間,并保證下次一定會全程陪伴。
第二次輔導時,蘭蘭的爸爸跟我交談了半小時,期間電話不斷,他是一個電子產品廠的主要負責人,工作非常忙,一再道歉后,又提前離開了。
在接下來的輔導過程中,無論提到父母、老師還是同學,蘭蘭都依然是冷冰冰地說話,似乎沒有任何人可以走近她或者讓她接納。我照例到桌邊寫案例,告訴蘭蘭可以做任何自己喜歡的事情。她磨磨蹭蹭地在沙發上糾結了好一會兒,起身來到我身邊坐下。
桌子上有一摞兒童畫報、小說之類的,我拿過雙面膠,開始修補一些有點破損的書,又用彩色的硬紙做成書皮,精心地寫上書名……蘭蘭先是沉默地看著我做事,然后又拿起一本書胡亂地翻看。慢慢地,她不再關注手里的書了,把整個身體傾向我這邊,專注地看我在書皮上仔細地用彩筆畫畫。
我變換方式,有意無意地跟她說著話,同時拿起幾幅廣告畫剪貼。她有點好奇,我告訴她如果愿意可以幫我一起剪貼,并謝謝她。慢慢地,蘭蘭放下了戒心,越來越投入。很快,幾幅廣告畫都剪貼好了,我夸贊她貼得比我好,色彩選擇更活潑。蘭蘭的臉上終于有了一點點笑意。我發現,頭發、眉毛和眼睛一樣黑亮的蘭蘭,真的是一個非常漂亮的女孩子。
等她漸漸放松下來以后,我沒有看她,只是隨意地問:“喜歡畫畫嗎?”
她又警惕起來,眼睛緊緊地盯著我的臉。
“沒有什么,反正你也沒事做。很多孩子都會覺得畫畫挺好玩的,你愿意就畫,不愿意就算了,完全由你自己決定。”
她磨蹭了一會兒,伸手把紙筆拿了過去,想了想又問我:“畫什么?”
“想畫什么都可以,比如說一棵樹,一座房屋,一個人……”
她打斷我:“我不畫人,有一次心理老師說我的同桌畫的人沒有耳朵,是個不聽話的孩子?!?/p>
“哦,有時候心理老師會通過一些事情來了解孩子,畫畫是工作的一種方式。沒有畫耳朵并不都是代表不聽話,有時候只是忘記了或者害怕畫不好。老師那樣說可能是故意提醒你的同桌注意一些事,是不是同桌上課不專心了?或者經常聽不清楚老師的要求?”
她認真想了想,點點頭說:“嗯,她總是說話,還轉身跟后面的同學說話,老師批評她也不聽?!?/p>
認可了我的說法后,她的神情重新放松下來。她低頭開始認真畫畫,感覺到每一筆都很用力,就像她倔強的脾氣一樣。
在大約半小時的畫畫時間里,偶爾我會找一點話題來講,但是她一次都不搭腔,好像我這個人根本不存在似的。我做完手工后,拿了一本書來看,中間有兩次遞給她水杯,她都接受了。只是她每一次接過水杯時都會深深地看我一眼,好像總在探究我有什么企圖。
畫畫完成以后,她長長地出了一口氣,伸了一個懶腰,偷偷地觀察我有什么反應。
“老師,要寫名字嗎?”這是她第一次正式叫我。
“當然好了,這是你的作品,請署上你的大名吧。”她的嘴巴微微一翹,現出一絲笑意,但是馬上又收回去了。寫好名字后,她開始反復拿起又放下地觀看。最后,她像終于下定決心一樣,黑黑的眼睛定定地看著我,認真地說:“你要看嗎?”
“謝謝!我早就迫不及待地想欣賞了,怕你不愿意呢。”
盡管早有思想準備,接到這張畫時我心里還是猛地一震:畫面上只有一棵碩大的“樹”,說它是“樹”,但只是形狀像樹而已,在布滿疤痕的粗粗的樹干上,全是一些似刀、似叉、似狼牙棒的樹枝,光禿禿的沒有一片樹葉……
“好大的一棵樹啊,看它的樣子,應該是很老的一棵樹吧,是什么樹呢?”
她沒有回答我,直接從我手里拿回畫,在右下方的名字周圍又仔細地畫了一圈花邊,重新遞過來,用很輕快的聲音說:“送給你吧?!?/p>
“謝謝,我會把這幅作品貼到走廊的墻上,你的名字寫得很漂亮……”她不置可否,表情卻一下變得輕松起來。
這是一個孤獨而心里充滿怨恨的孩子,她警覺、敏感、自閉、抗拒而又倔強。但即使這樣,她畢竟還是一個孩子,跟別的孩子一樣,希望得到別人的認可、接納和欣賞。
后來,在我的心理咨詢師督導訓練課程里,我拿這幅畫作為范例給學員們分析并感受體驗時,每個看到這幅畫的人都會感到渾身發緊,體會到的感覺全是負面的:攻擊、仇恨、拒絕、封閉、冰冷、恐懼、警惕等。
在咨詢快要結束時,蘭蘭的爸爸來接孩子了,為了不讓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咨詢關系受到破壞,我決定另外找時間跟她爸爸單獨談話。所以只是分享了孩子動手能力強等優點,對爸爸擔心的學習給了一些建議。
在關于蘭蘭的學習問題上,我征求她的意見時,她只是面無表情地點頭或搖頭,不發一言。在爸爸跟我的交流過程中,包括爸爸離開時,她始終沒有看一眼爸爸,好像身邊根本沒有這個人或者這個人跟她沒有任何關系。
蘭蘭的父母在她4歲時離婚。因孩子太小,經法院協調后跟母親生活。父親在孩子18歲之前每一年付一次撫養費,每個月有兩次探視權。
蘭蘭的母親是一位中學老師,工作本來就忙,再加上離婚后一直生活在痛苦中無法自拔,根本無法照顧女兒,經常發生孩子在幼兒園寄宿的現象。父親提出變更監護權,母親為了懲罰前夫,堅決不同意,幾個月后把女兒交給孩子的外婆照顧。跟外婆生活的蘭蘭并沒有得到很好的照顧,相反,外婆將對女兒和前女婿的不滿遷怒于外孫女,在照顧其生活當中,與自己的孫子內外有別,經常打罵外孫女。
母親把孩子送走后,除了每個月付給生活費,基本對孩子的情況不聞不問。她不能擺脫失敗婚姻帶來的痛苦,經?;燠E在酒吧、舞廳等場所麻痹自己。
兩年后,蘭蘭被外婆送回母親身邊上學。這時候,母親已經有很嚴重的喝酒上癮癥狀,連教學工作都受到了影響,更無法給女兒提供家庭的溫暖。蘭蘭在母親所在的學校讀書,一日三餐都在教工食堂里解決。后來因為母親經常喝酒耽誤工作,對教學也不負責任,學校把她由班主任調整為副課老師,并提出了嚴重警告。這件事在學校里傳得沸沸揚揚,為此,蘭蘭總是被同學譏笑欺負,她多次跟傳閑話的同學打架。
父親在女兒8歲時又提出更換監護人,但一直遭到母親的反對,只同意放假期間女兒暫時跟父親生活。父母雖然離婚多年依然互相仇恨,因為女兒的事不得不見面時,還是會互相指責甚至廝打,每一次幾乎都是女兒在旁冷眼旁觀。
父親已再婚,年輕的繼母懷孕了,并且一點也不喜歡蘭蘭。蘭蘭對父母的安排沒有任何發言權,也并不反對放假期間來跟父親生活。仇恨、警惕、防衛意識強、不信任別人的蘭蘭,在不喜歡自己的繼母這里,似乎終于找到了發泄不滿的對象,開始在家里與繼母對抗,有時甚至故意去碰撞懷孕的繼母。這讓繼母更加討厭蘭蘭,父親也覺得女兒很過分,曾動用武力去教訓女兒,威脅說送她回母親身邊。沒想到蘭蘭又換了一種方式對抗:在父親面前對繼母特別好,“媽媽”叫得很甜,搶著做事,照顧繼母。但是父親一不在家,立刻又變成了一個復仇者,整天用很惡毒的語言攻擊繼母,詛咒未出生的孩子,在繼母休息時故意大吵大鬧。
父親不相信變得很乖的女兒會有如此惡劣的行為,甚至怪罪妻子對女兒不夠寬容。繼母覺得很委屈,一氣之下回了娘家,蘭蘭依然不承認罵了繼母。
幾天后,父親跟女兒好好談了一次話,蘭蘭答應跟父親一起去新外婆家道歉,把繼母接回了家。可是只安靜了兩天,蘭蘭又故技重演,繼母氣壞了,堅決要求把蘭蘭送回她親生母親身邊,否則就立刻跟丈夫離婚。
父親先把懷孕的妻子安撫下來,有一天故意支開女兒,讓她下樓幫忙買東西。蘭蘭回來后,繼母告訴蘭蘭爸爸已經上班去了,其實爸爸一直躲在臥室里。結果表明,繼母說的都是真的。父親覺得女兒特別可怕,又知道送回母親身邊沒有人好好照顧她,非常矛盾。找一個同學傾訴時,被介紹帶孩子來找我。
遺憾的是,輔導兩次后,父親一直很忙不能帶蘭蘭來做輔導;繼母身體不方便,也不能被蘭蘭接受,最終沒再來繼續做心理輔導。后來從蘭蘭父親的同學那里聽說,父親聽了繼母的話,把蘭蘭送回了她母親身邊,后來又出錢資助前妻,在暑假結束后,把蘭蘭送到了某競走學校去接受“挫折教育”。
孤獨、敏感、警覺的蘭蘭,不僅是父母婚姻破裂的犧牲品,還是一個被親人“拋棄”的孩子。在蘭蘭幼小的心靈里,她就像自己畫的“樹”一樣,布滿了傷痕。
當同齡的孩子還在父母懷里撒嬌的時候,蘭蘭為了自我保護,為了報復,讓自己渾身長滿了“似刀、似叉、似狼牙棒”的“保護衣”;為了爭得自己的一席之地,她從父母的生活模式中總結出一套攻擊、對抗的行為方式。
而蘭蘭的父母,一直在雙方不和諧甚至仇恨的情感糾纏里不能自拔,不僅沒有顧及孩子的感受,也沒有負責任地照顧好孩子,無意中使無辜的孩子成為父母婚姻失敗的犧牲品。
不懂孩子的愛,如何愛孩子
舊關系的結束,意味著新關系的開始。情感關系本來就是兩個人的游戲,失敗了,雙方都有一份責任,沒有哪一方必須負責。如果不能在其中學到一些對以后有用的東西,那么以前的經歷就真的失去價值了;如果繼續抱怨、指責、批評甚至沉淪其中,那么相當于阻止了自己有新的機會或建立新的、更合適的關系;如果分手了還不能夠放下,采取報復手段甚至用孩子來要挾對方,那么只能是用錯誤懲罰錯誤,致使其中的每個人都生活在傷害中。
世界上沒有完美的事,誰都不能保證一份關系永遠不出問題,包括婚姻關系。海誓山盟往往只是美好的愿望,經營的過程中如果彼此真的不再適合,那么解決問題的責任需要當事人自己承擔,而且最重要的是一定要把對孩子的傷害減到最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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